疫情期間,相親沒有停止,而是更多地從“線下”轉到“線上”。包括“珍愛”“伊對”等在內的多款婚戀交友App下載量和使用人數激增。大數據快速匹配、視頻直播互動、紅娘牽線、互贈禮物……顛覆傳統的新型相親模式讓眾多大齡單身男女躍躍欲試。
然而,看似熱鬧的婚戀交友App背后卻暗藏諸多問題:平臺魚龍混雜、吸金“套路”多多、信息真假難辨、侵財案件頻發……云相親,到底靠不靠譜?
趙乃育 繪
相親App逆勢增長 模式創新市場下沉
“年紀越大越孤單,沒人陪我說話……幸虧有了它!”不久前,38歲的“靜兒”在某短視頻平臺上看到了一則婚戀交友App廣告。因為社交圈太小,幫忙介紹的人越來越少,再加上疫情期間見面不方便,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靜兒”下載了這款App。
“感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她說。
注冊之后,App會根據所在位置、年齡、求偶要求等匹配合適的對象。點擊相親按鈕,可以看到有人正在直播間相親,進去之后,屏幕上方是紅娘,下方左右兩端是男女嘉賓。有人進入后,紅娘會主動打招呼,讓嘉賓連麥互動。在雙方視頻聊天的過程中,其他人可隨時進入觀看。
本以為視頻相親會像面試一樣,雙方精心打扮,還有些緊張。但“靜兒”發現,上面的男女嘉賓非常隨意,有人邊吃飯邊聊天,有的穿著家居服躺在床上,“大家像是在打發時間。”
用了一段時間后,“靜兒”并沒有什么收獲,但另一個角色吸引了她,紅娘。在和男嘉賓連麥聊天時間超過50個小時后,“靜兒”便獲得資格,成了紅娘,開始一邊為別人牽線搭橋,一邊為自己尋找合適的對象。
疫情期間,線上婚戀交友平臺彌補了線下活動缺失的社交需求,一些婚戀交友App逆勢增長,下載量和使用人數激增,越來越多的人嘗試使用這些App尋找真愛。
珍愛網官方數據顯示,今年春節期間珍愛App活躍人數達1000萬,同比增長39.3%;參與視頻聊天的人數較2019年同期增長37.8%,總連麥時長超18萬小時;打招呼互動人數較2019年增長197.1%。此后,用戶活躍度也一直保持較高水平。
新型交友軟件伊對App數據顯示,春節以來,伊對下載量新增1.5倍,活躍度新增50%以上。
面對用戶需求,不少新興的婚戀交友App靠AI算法匹配、視頻交互、紅娘評價系統等特點,在短時間內異軍突起,吸引了很多年輕用戶。一些App專注下沉市場,將目光從一二線城市青年轉移到了三四線城市以至縣城的青年身上。
線上尋愛套路多 花錢依舊難脫單
珍愛網提供的數據顯示,從2020年除夕至3月23日,超過10300對男女在珍愛App成功牽手。在一部分人實現“云脫單”的同時,還有一些人卻被一些婚戀交友App所“套路”,直呼“太坑”。
記者了解到,目前主流的直播婚戀交友App普遍引入紅娘角色。其主要模式是男方、女方、紅娘三方連麥視頻直播。不同于傳統婚戀網站的交流方式,相親直播一般都是公開的,用戶進入“房間”后可零成本先圍觀。在圍觀的過程中,直播界面會頻繁跳出“紅娘邀請您相親”“喜歡女嘉賓就表達出來吧”等窗口。
“女嘉賓就是為了要禮物。”使用了一段時間后,高飛(化名)卸載了一款婚戀交友App。“男嘉賓加好友、上麥都要錢,有的紅娘和女嘉賓一直慫恿送禮物。”高飛算了一下,自己一周就花了500多元。“錢花了也沒啥,就是遇不到真正來相親的,有的是托兒、有的男扮女騙人。”
記者了解到,多款婚戀交友App都有送禮物的操作,一般是男嘉賓送女嘉賓,但女方不能提現,只能轉送給別的用戶。但“紅娘”可以提現,很多女嘉賓為此轉而成為紅娘。“靜兒”便是發現了其中門道,做了紅娘。“掙多少不固定,主要看自己能力。”目前,僅伊對App上活躍的紅娘就超過4萬人。
網友“徐清風”也說,感覺這里大部分人都不是真心的,就是為了上麥時長夠了做紅娘,而紅娘開口就要玫瑰花,什么“你想追就要花”“你要用花表現誠意”,就是為了掙提成。
有的相親App線上搜集用戶信息,將用戶引流到線下,很多人為此花費不菲。
“他們并沒有真心實意想幫你,主要是想盈利,給你‘造夢’洗腦,拿到錢后,就不管你了。”在太原一所中學當老師的劉女士失望地說。
劉女士注冊了一家老牌婚戀網站的App后,工作人員很快便聯系到了她,希望能到實體店面談。本來不想去的劉女士架不住電話攻勢。“只要你接了,就會一直打,直到你同意。”
劉女士自認為是個理性的人,但去了之后,被五六撥人輪番營銷,讓其購買會員,“如果不買,根本就出不了門”。在這般“軟磨硬泡”下,劉女士花7000元購買了會員,服務期半年,介紹6位男士。
“沒錢,可以用信用卡、花唄。等你找到男朋友,人家幾個紅包就回來了。”工作人員這樣說。然而,服務期過后,劉女士仍未脫單,但工作人員早就對她不理不睬。在與一位男嘉賓聊天時,劉女士才知道,通常都是女方花錢買會員,男嘉賓是免費相親,甚至有些人就是“托兒”。
一名婚戀網站營銷人員透露,婚介行業是暴利行業。她所任職的公司,會員入會起步價是6888元,僅提供兩個月的婚介服務。她坦言這個等級的會員一般不會得到公司重視,大部分會員到期后還會被誘導續費。他們會盡量說服會員辦理時間更久的、服務更多的定價為18888元和28888元的會員服務,甚至還會建議會員辦理價值十多萬更高端的私人訂制服務。
信息真假難辨 平臺竟成“豬槽”
在婚戀交友App上來一場“云相親”,有人是為了尋找真愛,有人卻不是。
35歲的朱先生在北京從事電子機械工程行業,由于圈子窄、很難遇到合適的女性,便寄希望于婚戀交友App。但他卻發現在使用時經常會遇到信息造假的現象。“相比線下,線上平臺審核機制不嚴,造假成本低,用戶的工作、學歷、身高等信息不實,尤其收入更無從分辨。”朱先生說。
記者登錄幾款婚戀交友App發現,大多平臺用手機號碼即可注冊,且只需要填寫性別、年齡、學歷等個人基本資料,個人照片也可隨意設置。
較低的注冊門檻給了一些不法分子可乘之機。日前,山西省忻州市警方偵破一宗網絡電信詐騙系列案件,偵破案件30余起,涉案金額500余萬元。其中,受害人李女士通過某婚戀平臺交友,在“溫柔陷阱”的誘導下被騙24萬余元。
山西太原警方梳理今年一季度案件發現,網絡交友詐騙案件呈高發態勢,特別是網絡交友誘導投資、賭博類案件較多,案件量占全市電信詐騙案件的近10%,涉案金額占全部損失的30%以上。
此類案件通常被稱為“殺豬盤”,犯罪嫌疑人把受害人稱為“豬”,稱交友工具為“豬槽”,稱聊天劇本為“豬飼料”,稱戀愛為“養豬”,把詐騙叫“殺豬”。
警方分析,過去網絡交友詐騙多是通過珍愛網、世紀佳緣等老牌婚戀網站,但近年來各類交友平臺紛紛上線,魚龍混雜,老牌婚戀網站的案件占比急速縮小,而探探、陌陌等大熱的交友軟件成為犯罪分子的主陣地,還出現了利用抖音、快手等視頻軟件交友和Soul、伊對、積木等小眾交友軟件詐騙的案件,其中,Soul、伊對軟件占比較高,有發展趨勢。
此外,網絡交友詐騙受害人群也呈現低齡化趨勢。太原警方介紹,網絡交友詐騙受害人群已從40歲下降至32歲左右,并有繼續下降趨勢。根據統計,近六成受害人年齡在27歲至36歲之間,近三成受害人年齡為37歲以上,還有一成受害人為26歲以下,且有未成年人受騙案例。
上述某老牌婚戀公司營銷人員也說,年紀小的更容易被說動,只要給他們“造夢”,他們很愿意在這方面投資,她有很多還在上學的會員。
利益驅使下,一些婚戀和社交平臺甚至成為“色交”的排污口,為招嫖賣淫、售賣淫穢色情音視頻提供推廣平臺。有人把招嫖的微信號和QQ號發布在頭像和簽名上,有人則在交友過程中明目張膽售賣淫穢色情視頻。微博上有網友直言:“有的婚戀交友App上面全是賣淫工作者、酒托、時時彩托、主播拉客、游戲托……”
強監管下 壓實企業主體責任
婚戀交友App本是順應時代發展和社會需求的產物,對幫助大齡單身男女“脫單”有著積極作用,但現實體驗卻讓一些人感覺“惡意滿滿”。
山西大學哲學社會學院教授邢媛說,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數字化成為人們的一種生存方式,婚戀交友App的出現是大勢所趨,平臺上的收費項目本無可厚非,但如果過度追求盈利,甚至讓消費者深陷“套路”,則會讓好事變壞,平臺也難以持續發展。
面對當前魚龍混雜的婚戀交友平臺,相關專家和業內人士建議,應進一步壓實互聯網企業主體責任,加大監管力度,有效凈化線上婚戀交友空間。
北京志霖律師事務所律師、中國政法大學知識產權研究中心研究員趙占領建議,應從源頭抓起,推行高級別的實名驗證方式,并與政府相關部門信息互通。
趙占領說,雖然《網絡安全法》明確了網絡運營者為用戶提供信息發布等服務時應當要求用戶提供真實身份信息,但實際上很多平臺只是設置了實名注冊的環節,并沒有驗證,這樣就很難保證用戶身份的真實性,一些人會冒用他人身份注冊。因此必須推動平臺進行實名驗證,而且不能是手持身份證照片等低級別驗證,要采用人臉識別、指紋識別等高級別驗證方式。
婚戀交友平臺不僅僅涉及用戶的基本身份信息,還涉及學歷、車輛、房產、收入等,平臺對此類信息的審核也存在能力不足的問題。趙占領建議,應推動企業與政府部門間的信息互通,如房產信息、車輛信息、學歷信息、犯罪記錄等,構建更全面的用戶身份認證體系。
此外,專家建議,市場監管、民政、公安等相關部門應積極主動作為,形成協同機制及時督促企業履行實名制,對企業虛假宣傳等行為加強監管,同時對各平臺上的違法犯罪行為加大打擊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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