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現金貸因其靈活便捷、低門檻的借款方式,迎合了不少年輕“剁手族”的消費需求,從而在互聯網金融中異軍突起。然而,看似簡單、快速又低息,不過是誘人上鉤的幌子。合同里暗藏的手續費、服務費或其他巧立名目的費用,讓到手的借款先打了折扣,變相抬高了利率。許多平臺年化利率逾100%,更有甚者高達幾倍,堪稱“網絡高利貸”。
盡管監管部門多次下文要求清理整頓,不少違規機構紛紛退場,但仍有不少既不持牌、也沒備案的“助貸機構”,通過與銀行、信托、持牌系消費金融公司、小貸公司等合作的方式提供現金貸服務。
專家呼吁,監管部門對類似中介性質的“助貸機構”實行登記備案,強化平臺方對關鍵信息披露的義務,并制定“負面清單”,強化事前事中監管,提高行業準入門檻。
“連環套”套住年輕“剁手族”
“只需一張身份證,20分鐘即可到款”。無抵押、無擔保的現金貸APP在移動互聯網時代迅速躥紅,成為不少年輕人“手機上的銀行”。在云南某高校讀書的張兵(化名)為了買名牌鞋子和手表,從2016年2月開始在現金貸APP上借錢。第一筆只借了1000多元,因為日常開銷比較大,借款還不上,又不敢跟家人張口要錢,只好從其他現金貸APP上借更多的錢,補上一筆借款的“窟窿”,結果債務鏈條越拉越長。
“開始覺得現金貸來錢很快,有的平臺一天之內到賬,有的平臺2小時到賬。”據張兵回憶,他手機上下載了七八十個現金貸APP,僅僅一年半時間,差不多借遍了其中的三分之一,為了“拆東墻補西墻”,反而背上7萬多元的債務。
“這對一個農村家庭來說不是一筆小數目。”張兵的叔叔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我們不認得他穿的用的是名牌,直到他還不上賬,主動向家里坦白,才得知他卷入了現金貸。父母雖然替他把債都還了,但覺得很傷心,竟被孩子瞞了那么久。”
大三學生李娜(化名)原本是富家女,家里破產后,花錢大手大腳的習慣卻沒改過來。在朋友介紹下她開始從現金貸APP上借錢,于是,噩夢開始了。
“以前家人給我的生活費有兩三千,破產之后每月生活費只有幾百塊,我不想讓周圍人看笑話,以前用什么高級化妝品,現在還用什么,衣服一買一大堆。”李娜告訴記者,“現金貸APP借錢很容易,借錢的筆數多到自己數不清,最后都記不清自己欠了多少,現在想來真是蒙蔽了雙眼,悔不當初。”
李娜在三四十個現金貸APP上借錢,債務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終于扛不住了,各平臺的催債電話紛紛打給她的家人朋友,聲稱要打爆她的通訊錄。家人想方設法,陸陸續續幫她還了近30萬元,到現在還沒有悉數還完。
還有的平臺故意引導學生去其他平臺借款還債。廣東勝倫律師事務所律師鄭明告訴記者,曾有一名女大學生欠下13萬多元債務尋求法律咨詢,其中14筆是現金貸,一個平臺引導她去另一個平臺借款還債,導致欠款越積越多。
旺盛的借貸需求促使現金貸市場迅猛生長。據第三方機構網貸之家研究院統計,目前安卓市場上有超1000家做現金貸業務的APP。2017年4月17日安卓市場排名前100的現金貸平臺累計下載量總共約為8億次,而11月10日統計數據則約為18.49億次,僅半年多,下載量翻了2.3倍。
巧立名目以費代息抬高利率
一些大學生和“打工族”涉世未深,欠缺金融、法律知識,易被“看起來很美”的廣告所蒙蔽。深圳律師協會互聯網金融專委會主任陳科軍介紹,一些現金貸平臺的借款門檻低,很難控制不良率,有的平臺不良率高達百分之五六十。為了覆蓋不良率,只有抬高利率、手續費,年輕人容易被“零門檻”吸引,忽略了合同里的這些陷阱。
其中,最常見的做法就是變相抬高利率的“砍頭息”。張兵、李娜等人提供的手機交易記錄截圖顯示,這些現金貸APP以收取管理費或服務費、審核費等名義,從借貸本金中扣除費用,使得借款人實際收到的借款金額低于借款合同上約定的金額,變相提高借款人利率。
例如,張兵在云速貸APP上借款2000元,看似月利率1.5%,實際扣除費用,到賬只有1820元,期限3個月,應還款2478.39元,年化利率達147%。李娜在“現金白卡”APP上借款1900元,實際到賬1615元,服務費285元,一期14天,應還款1976元,年化利率高達583%。
根據央行和最高法院對民間借貸的要求,借貸雙方約定的年利率不得超過36%,超過部分的利息約定無效。但一些現金貸平臺為了規避風險,只要借款一還完就不再顯示服務費、逾期費的具體明細。
此外,大量現金貸平臺審核不嚴,對借款人是否學生身份的審核形同虛設。
2017年4月,《關于銀行業風險防控工作的指導意見》發布,明文規定,禁止向未滿18歲的在校大學生提供網貸服務。但在實際操作中,學生們只需提供身份證,隨便填些公司信息便能蒙混過關。
“雖然是學生,但填身份證基本就能通過。有些平臺在借款的時候要求借款人填寫公司名稱、地址、公司聯系方式。我隨便搜索一個填上去,基本不會被拒,這些就是走形式。如果還不上錢逾期了,平臺會說我騙貸,使用虛假信息。”張兵說。
一旦無法還款,現金貸平臺就會采取“呼死你”的方式,打爆借款人通訊錄。“真的很要命,有時半夜十一二點都會接到催債電話。”張兵說。
2017年4月,金融監管層首次提及對現金貸業務進行整頓;北京、廣州等地也相繼加緊整頓現金貸的步伐。據李娜、張兵反映,他們借款的平臺有一些在還款后倒閉了,但其他現金貸平臺仍然存在。
隱藏借款記錄導致維權難
飽嘗現金貸惡果的大學生、年輕“打工族”不在少數,極端事件屢屢見諸報端。記者在采訪中發現,陷入現金貸騙局的學生相當一部分來自困難家庭,為了償還現金貸“連環套”帶來的債務,背負著巨大的精神壓力、心理壓力。而維權難是許多被現金貸坑害的大學生共同面臨的困境。
來自農村貧困家庭的小金欠下12600元網貸,不敢告訴父母,也害怕同學們恥笑,小金只能靠自己打工償還債務,“天天被貸款公司騷擾催款。甚至是恐嚇威脅,已經嚴重影響我的正常生活。我一度感覺自己出現了輕微的抑郁。”
根據多名學生提供的催款短信,這些金融公司已經把催款任務委托給了專門的催款公司。這些公司使用很多恐嚇的話語威脅大學生。比如要上門找家人索要,公開個人不良征信記錄,“馬上進入司法程序”,“老賴稱呼要跟隨三代,后代上學都受影響”,網上通緝等,以致很多學生惶惶不可終日,精神壓力巨大。
“開始以為自己借的數額小,只要假期去找份兼職,還是可以把錢還上的。后來逐漸發現,利息太夸張了。做兼職的時候,催款電話打個不停,根本沒法安心上班。”張兵告訴記者,現在雖然家里幫忙把錢還清了,每天還是會接到各種貸款公司的電話,問需不需要貸款。
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青少年法律研究所所長郭開元認為,首先,無良的網絡現金貸平臺,使經濟困難的大學生及其家庭雪上加霜,影響這些大學生的學習生活,甚至會妨礙大學生學業的順利完成;部分大學生不敢告訴家人,獨自承擔債務,也會形成心理陰影,影響大學生對社會現實的判斷,產生消極自責心理,甚至出現自殺自殘等極端行為。
華南理工大學法學院副院長徐松林認為,近年來,“裸貸”、“培訓貸”、現金貸瞄準學生、打工族,主要因為他們都屬于弱勢群體。一些無良的金融公司管理不規范,對貸款人審查不嚴,只要能賺到錢什么都敢干。
維權難是許多被現金貸坑害的大學生共同面臨的困境。一些法律人士認為,現金貸的合同是精心設計的,一般法院不認可在貸款中扣服務費或者手續費,只以收到實際款項算本金,但很多貸款合同中服務費是第三方扣的,很難認定其違法。此外,違約金過重在法律條文中沒有約定何為過重,一般是由法官自由裁量,只有在違約方主張違約金過重時,法官才會調整相關違約金的標準。
一些現金貸平臺為了規避風險,只要借款一還完就不再顯示服務費、逾期費的具體明細,讓借款人難以舉證維權。
張兵告訴記者,有些平臺會明確標注月利息、日利息是多少,讓人感覺很正規,利息也不高。但最后還款,細細算下來,卻比標注的要高出很多。還有些平臺還款記錄也看起來很正規,借多少、還多少寫得清清楚楚,利息也在央行規定范圍之內。但實際上,“多出來的管理費或審核費,交易頁面根本不會顯示。”
有些APP也不會顯示借款人繳納了多少逾期費用。張兵出示了一張借款記錄明細截圖顯示,他2017年11月9日申請一筆2000塊的金額,借款30天,應還金額是2290元。他說他逾期了一天,實際還款接近2400元。但記錄明細上并不顯示他多付的那部分錢。
張兵的叔叔說:“我們也考慮通過法律途徑維權。但是涉及的平臺太多了,涉及的一筆筆借款也太多了。考慮到打官司的時間成本和訴訟成本,很難一一去維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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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以高昂的收入、低門檻會員巨幅優惠,以及拉入新人的巨額返利,這讓更多的投資者深陷其中無法“破局”,短時間內難以發現網絡金融傳銷的欺騙性和危害性。